古絲綢之路中段,東西橫亙着一座大山。山形似龍首,蜿蜒崎嶇,如一天然屏障,分開了北側的沙漠和南側的平原。山陰積雪難化,潛流成泉,清冽甘甜,古名甘浚山,又名龍首山。
行路難,開路更難。在歷史的長河中,爲爭奪河西走廊控制權,中原王朝、西北少數民族在此間開鑿古道,一寸寸掘進,數度成功翻越龍首山,上演了一部部波瀾壯闊的史詩。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大山中的礦產被人類發現,古道卻難抵歲月的侵蝕,已蹤跡難尋。不過,如今通過期貨、衍生品等搭建的“期現結合之路”,定會取代古道,在全球經濟的波濤中經受洗禮,暢行無阻,經久不衰。
中國鎳都緣起孔雀石
無意中發現的一塊孔雀石,改變了這片土地的命運,一座城市也隨之誕生在祖國西北邊陲,更是催生了甘肅唯一的世界500強企業。
鎳,被稱爲工業維生素,是一種重要性不輸稀土的戰略資源。新中國成立初期,鎳是唯一憑票供應的金屬產品,西方國家對其實施封鎖與禁運。最困難的時候,從國外進口一噸鎳,需要中國“勒緊褲腰帶”送出73噸小麥加上15噸優質對蝦。
1958年,甘肅龍首山下,地質工作者發現了一堆露出地表、表層布滿綠色氧化物的石塊,判斷可能是含銅的孔雀石,將採集到的標本帶回駐地。經化驗,樣品銅含量16.5%、鎳含量0.9%,均達到工業開採品位。
1959年,當時的冶金工業部抽調精兵強將匯聚於此,金川集團誕生。1964年,金川集團生產出高冰鎳2041噸、電解鎳22.43噸,這是新中國冶煉出來的第一爐鎳。1965年,金川集團鉑族金屬正式提煉成功。1966年,金川集團建成中國首條萬噸級鎳鈷鉑族金屬生產線,中國缺鎳少鉑的歷史就此終結。
一家自行勘探、設計、施工和全部利用國產設備的採、選、冶聯合企業,崛起在大西北的戈壁灘上,這是新中國困難時期建設史上的一個奇跡。
1981年,國務院批準成立金昌市,開啓了金川集團發展的新紀元。一塊孔雀石,讓昔日龍首山下一望無際的荒漠,變成如今享譽全球的中國“鎳都”,這也是金昌市“緣礦興企、因企設市”的由來。
讓石頭變成18種金屬
金昌市北京路86號,金川科技館,鎳、鈷、銅、金、銀、鉑、鈀、釕、鋨、銠、銥……展廳內,各種金屬依次排開,講述着這裏“金屬王國”的故事……
從原始的鼓風爐到礦熱電爐,再到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鎳閃速爐、富氧頂吹熔煉爐、銅合成式熔煉爐,通過科技創新,金川集團將一塊孔雀石熔煉成鎳、鈷、銅、金等18種元素,產品廣泛應用於航空航天、新能源等領域。
2023年,金川集團鎳產量居世界第三,鈷產量居世界第五,礦產鉑族金屬產量位列亞洲第一,銅產量居國內第四。金川集團已具備23萬噸鎳、110萬噸銅、1.7萬噸鈷、10噸鉑族金屬、30噸黃金、600噸白銀、220噸硒碲和600萬噸化工產品的生產能力,成爲中國最大、世界領先的鎳鈷生產基地和鉑族金屬提煉中心。
2004年8月5日,最新的《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發布,金川集團連續6年上榜,居第300位。今年上半年,金川集團實現營業收入2113億元,完成工業總產值1499.5億元,向着“萬億金川”的宏偉目標昂首前行。
期貨交易的艱難求索
20世紀90年代,伴隨着中國改革開放的滾滾洪流,有色金屬價格形成機制從計劃價格過渡到市場化定價。
21世紀以來,以滬銅期貨價格爲例,最低13670元/噸,最高88940元/噸,波動幅度大,且經歷多輪牛熊轉換。如何規避價格風險,破解“增產不增收”的難題,成爲金川集團面臨的嚴峻挑戰。
金川集團是我國最早進入期貨市場的有色金屬企業之一。1985年,在中國有色總公司的帶領下,金川集團於深圳參與組建有色金屬交易中心。1991年5月,深圳有色金屬交易所成立。隨後,金川集團又成爲上海期貨交易所的創始會員,開始進行期貨交易。2003年經國務院及相關監管部門批準,金川集團獲得從事境外期貨套期保值交易資格。
回顧金川集團的期貨之路,並非一帆風順,既有成功的經驗,也有失敗的教訓。金川集團參與期貨交易大致可分爲三個階段:從認知到思考,再到靈活運用。
第一階段是2003年之前,由於歷史局限性,金川集團對期貨的認識仍停留在概念階段,雖然運用期貨進行定價參考和實物交割也有一些成功案例,但管理制度不完善、制度執行不到位、子公司期貨交易各自爲政等問題十分突出。
2003年到2013年的十年間,是金川集團期貨交易的第二階段。
2000年後,我國期貨市場進入規範發展階段,金川集團在獲得境外期貨套期保值業務許可後,開始尋求更加合規的業務模式。彼時金川集團要求子公司所有期貨交易全部納入集團期貨部,通過上期所自營席位和統一的境外渠道進場交易,並對各子公司風險敞口、期現貨頭寸進行初步管理。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銅、鎳價格在歷史大牛市中衝高回落。金川集團在高位建立套保頭寸,行情反轉後,在低位迅速採購原料。這一輪操作不僅彌補了現貨的損失,還產生了明顯收益,集團和子公司部分管理者由此出現了盲目樂觀情緒,並埋下了風險隱患。
2011年到2016年,有色金屬價格周期性下跌,持續五年之久,金川集團經營壓力顯著增加,疊加當時對套期保值的理解不夠深刻、國家相關法規尚不健全,用投資損益衝銷經營損益,造成了巨大損失,彼時的集團領導也承擔了嚴重的法律責任。
2013年後,是金川集團期貨交易的第三階段。金川集團通過總結前兩個階段期貨交易的經驗教訓,意識到套期保值對企業經營的重要性,逐步發掘期現結合的功能和優勢,探索出了一套符合自身特點的期貨交易業務模式。
2018年,金川集團套期保值新體系正式運行,經受住了倫鎳、紐銅等多輪境外市場風險挑戰,至今保持期貨交易風險事件零發生。
期現結合的“金川模式”
見出以知入,觀往以知來。回顧前兩個階段的期貨交易,金川集團認識到期貨交易的目的是規避價格風險,絕對不能產生新的風險。
產業鏈上不同位置的企業、不同的原料品種和來源、不同的產品種類和市場、不同的業務模式和作價方式,甚至是企業不同的發展戰略,現貨業務的風險點就會不一樣,期貨交易方式也不一樣,期現結合的路徑也會“因人而異”。
2014年年底開始,金川集團期貨部走進各子公司,開展了大量調研工作,梳理出集團所有經營活動的三條價值鏈:“金屬原生價值與增值”的生產物流價值鏈,“金屬庫存、金屬貿易、產品營銷”構成的現金流價值鏈和“金屬深加工物流”的服務價值鏈。
三條價值鏈貫穿了金川集團從金屬礦產的開採、進出口貿易到金屬冶煉、金屬成形加工、產品銷售、金屬貿易和貿易加工的物流全過程。對這三條價值鏈和匯率的套期保值,並實現對全部物流與服務價值的全面合規管控,成爲金川集團期貨交易的總體目標。
根據各經營主體現狀,金川集團確定了五類期貨交易模型,各經營主體在開展期貨交易時,需嚴格按照模型操作:一是生產單位的“現貨對衝、餘量保值”淨敞口保值模型;二是適合生產單位和深加工單位的“常量庫存”現金流保值模型;三是適合深加工單位的“合同跟單”保值模型;四是適合貿易單位的“貿易”保值模型;五是適合自有礦山的“自產原料預期銷售”保值模型。
在此基礎上,金川集團按照期貨交易“集中決策、統一管控、分步保值”的層級管理,以及業務運行、財務管理、風險控制等管控職能的分工制衡,形成了“三縱三橫”的業務管控體系,同時建立了由一個規定、三個辦法、三個規則、一個手冊共同構成的期貨交易制度體系。
以生產保值爲例,金川集團按照年度生產計劃,直接算出年度期貨及金融衍生品交易計劃。金川集團市場部、財務部、審計風控法務部對各子公司拆分得到的月度生產計劃及套期保值計劃進行監管、考核,期貨部對業務運行進行監管、考核。不考核子公司期貨交易損益,而是考核“套保有效性”和“合規性”,每一筆期貨交易背後保證有現貨行爲對應。
2023年,金川集團境內套期保值成交額2004.35億元,佔上期所總成交額的1.07‰,合計覆蓋270.65萬噸金屬量的保值,期貨交割達62.55億元。
作爲甘肅鎳鈷、銅、動力電池、氯鹼化工四大產業鏈的鏈主,金川集團在現貨貿易中積極運用期貨點價交易模式,帶動上下遊產業鏈越來越多的現貨企業用好期貨市場,促進期貨市場價格發現、風險管理、資源配置功能落到實處,爲相關產業穩鏈強鏈發揮了積極作用。
從彼時的學習探索到如今成熟的期現結合模式,近四十年的風雨兼程,金川集團已成爲運用期貨市場有效管理風險企業中的“翹楚”。
金川集團的期貨信息化“積木”
從過去的敞口、頭寸等信息匯總到如今的分級結算、套期會計處理及信息分發,金川集團在不斷完善期現結合模式的同時,也在運用科技手段自主搭建期貨交易信息化系統。
該系統是一個像“積木”一樣的平臺。2017年系統建成,能夠實現業務審批、授權管理、風險管理、自動結算、報告管理等功能。2019年金川集團把期貨交易的對衝過程也納入進來,2021年又把套期會計加入其中。
如今,該系統市場端可連接境內期貨交易所,風控端連接集團期貨部、市場部、審計風控法務部、財務部,現貨端連接各經營主體、現貨管理部門、財務管理部門。
金川集團期貨交易信息化系統正在進行新一代建設:一是實現境外交易結算,通過經紀公司,將交易專線接入境外交易所,與境內交易形成“同界面雙後臺”的模式,增加適合境外的管控功能,包括調期、合約報價上下限、自動清算、引入標準投資組合風險分析(SPAN)保證金算法等;二是引入上海黃金交易所交易與結算,實現境內交易所交易、結算的集中統一和平臺整合;三是進一步加強移動端的開發。
無論是早期的價格探索,還是當前的期現結合,期貨之於金川,須臾不可分離,並且相得益彰。作爲運用期貨市場有效管理風險,並促進自身高質量發展的經典案例,金川集團的很多寶貴經驗值得有色金屬行業和期貨行業共同研究與借鑑。
事實上,金川集團正是中國有色金屬行業參與期貨市場的縮影。從初涉市場化轉型,到改革開放和工業化浪潮下的快速發展,期貨都是有色金屬行業不可或缺的夥伴。反觀期貨市場,從銅鋁期貨應運而生,到有色期貨、期權列成星陣,期貨市場“服務實體經濟”初心不改。在攜手同行的路上,期貨市場始終與有色金屬行業相互促進、共同發展。
金川集團對期貨市場的發展也有諸多期望:
一是目前金川集團境外期貨套期保值牌照僅是鎳、銅兩個品種,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期貨和衍生品法》已出臺的背景下,希望監管部門進一步擴大國有企業境外期貨套期保值品種範圍。未獲批的金屬品種境外套保,目前金川集團只能通過證券公司做互換,交易成本爲獲批品種的十倍以上。
二是希望國內期貨交易所批準更多自營會員,爲國有特大型企業期貨交易降低成本,並提高數據安全性。
三是希望國內期貨交易所進一步完善金屬期貨品種序列,推出更多期貨、期權品種和工具。
如今的金川集團,正向着奮力建設世界一流企業目標邁進。如今期貨市場的發展也如火如荼,嶄新的行業發展窗口正在開啓!
站在龍首山頂,我們看到無數個身影在這些熟悉的地方奔走,先輩們似乎也看到了如今的我們,欣慰那些懸崖之上辛苦開掘的古道已越建越寬、越走越穩。龍首山的機遇,不再是爲徵服而修建的臨時棧道,而是無數向往美好生活的人用市場經濟走出的康莊大道。(期貨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