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從175家到16家 長興鉛蓄電池企業經歷了什麼樣的變革

經濟觀察報 2019-01-04 12:24

本着讓全村人不僅有飯吃、有活幹,還要有一定財富的初衷,張天任帶領新川村民們甩開膀子合夥幹起了電池廠。

這一幹就是32年。

讓張天任至今仍印象深刻的是近13年間長興鉛蓄電池產業所經歷的兩次變革。後來,一直被長興人驕傲地稱之爲兩輪“轉型升級之路”。一次發生在2005年,另一次是在2011年。

這兩次轉型升級徹底改變了長興原有的電池產業格局。

從最初的175家到61家,再到最後的16家,長興鉛蓄電池企業在一輪輪“洗牌”中大幅減少,整個產業卻並未因此一蹶不振,反而實現了產值增長超13倍,天能、超威兩大集團成爲千億級龍頭企業,引領整個行業發展。

彼時,張天任不僅是執掌天能集團的董事長,亦是浙江省蓄電池行業協會會長。在他看來,關停“低、小、散”污染企業,同時進行收購、兼並和整合,最終讓長興電池產業重獲了新生,並促使環保和經濟獲得雙贏,“這條路子是走對了”。

從創業伊始的簡單初衷,到產業“洗牌”後“既要有錢花,更要有好的環境”,這其中的轉變,張天任深知意味着什麼。

當記者在人羣面前問他,天能當年面臨怎樣的“轉型之痛”、考慮最多的是什麼時,他的回答有一種算長遠賬、算大賬的智慧:“做企業有長遠眼光,就不會計較眼前得失,而會考慮的更全面、更長遠。盡管我們在轉型升級過程中遇到了很多難題,很痛苦,面臨各種阻力,但我們相信這條路是對的,並堅定地走下去,動力就源於此。”

“如果當時不下決心淘汰落後裝備和工藝,不創新技術,我們不可能走到今天。”張天任說。

浙江湖州市長興縣現在被譽爲“中國電池產業之都”,但誰能想象就在幾年前,電池產業曾給其環境造成的傷痛,長興也因此爆發了轟動全國的“血鉛事件”,離此不遠的德清縣,亦是如此。一時間,整個行業被推至社會輿論的風口浪尖。

而此後掀起的環保整治風暴,又使長興在痛定思痛之後面臨着另一場“陣痛”和博弈。

兩輪“洗牌”

從企業總數175家減至16家,從總產值17.31億元升至246.32億元,從“全國重金屬污染防控區”到“重金屬污染防治示範區”,這是兩輪“洗牌”給長興電池產業帶來的變化。

而此前很長一段時期,長興產業結構先天不足,偏高能耗、高污染,“低、小、散”產業布局嚴重阻礙了長興經濟健康發展。除了小蓄電池廠外,長興縣還有小石粉廠、小化工廠、小皮革廠等,雜亂分布於各個角落。

可以想象,在1000多平方公裏的土地上,近200家鉛蓄電池廠分散生產對環境所造成的影響。張天任說,當時很多企業是手工作坊式的,既無營業執照,也無環保設施,可以說是“村村點火、戶戶冒煙”。

這裏電池產業最早興起於改革開放初期。張天任告訴記者,當時農村有大量富餘勞動力,他和村民集資創辦了天能,那時每人投資500元到800元,這在80年代的農村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那時,當地電池生產幾乎無任何環保措施。張天任坦言,剛進這個行業第一天就目睹了電池生產對環境的污染。“酸水、廢水排放就是挖兩個坑,一個坑裏放上石灰,把酸性中和一下,再淌到另一個坑自然滲透掉,鉛污泥在坑裏沉澱,就是這麼簡單的環保。”

此後的十多年間,全國多地相繼爆發“血鉛事件”,長興也深陷其中,當地居民鉛中毒、莊稼鉛超標,地下水也被污染,整個村子被迫買水喝。

這種困局在兩次轉型升級後才得以扭轉。2005年首輪整治,175家鉛蓄電池廠銳減至61家,企業技術裝備由手工轉向半自動化;2011年第二輪整治,企業再次兼並重組減至30家。現在實際在產16家,全集聚在工業園區。長興鉛蓄電池產業的瘋長格局就此終結。

轉型陣痛:一場“利益博弈”

張天任深感轉型升級帶來的陣痛和紅利。

在天能集團辦公樓一間會議室裏,他告訴記者,這是一場“利益博弈”,必須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當長興全縣正大刀闊斧進行首輪電池行業整治時,天能迎來了轉型的關鍵時期,這次轉型讓張天任記憶猶新。他沒有率領公司完成類似“蛇吞象”式的驚人收購,他所引領的是一場電池行業的自救。

在“洗牌”中,天能(00819)、超威(00951)兩家企業兼並了當地大大小小數十家傳統電池廠,這讓此後的天能、超威獲益匪淺。2007年,天能集團旗下天能動力(00819)以“中國動力電池第一股”在香港主板上市。

不過,張天任告訴記者,在行業整治大背景下,當時關停一家企業至少損失在1000萬元以上,這是令他頭痛的事情。天能關停了早前收購的一家無任何環保設施的合資企業,損失近3000萬元(政府補貼1000多萬元)。

長興當地一位參與過此前行業整治的企業人士對經濟觀察報說,“當時在環保整治中,確實有很多污染問題很嚴重的電池廠要被關停,也有不少企業被兼並重組,但由此也引發了一系列社會問題和矛盾,比如工人如何安置、債務如何處置、諸多利益糾紛如何解決等等。因爲當時有的工人也投了資,企業關停了,必然對他們的生活造成影響。”

而對於天能這樣的大企業,第二輪轉型升級雖使其實現全自動以及智能化改造,但它也面臨着諸多難題,比如剛更新環保設備不久,新標準又出來了,而且地方標準比國家的要更高,這迫使其不得不再次改造升級。

“這確實讓我們很痛苦。”張天任說,當時股東爭議很大,甚至有人指責他經營嚴重失誤。因爲4億多元裝備剛上不久就換掉,是全部要步入壞賬處理的。但天能最終頂住了各種阻力和壓力。“寧可發展慢一點,也必須改造升級。”他說。

而就在兩年後,天能遇到了難關,企業出現有史以來的首次虧損。據張天任講,當時面對着股東的質疑、銀行的懷疑和社會的關注,壓力很大。2015年以後內部爭議越來越小,因爲新裝備投入使用後,企業很快實現了盈利。

而對於地方監管部門而言,在行業整治過程中,他們則又面臨着另一種“痛”。

徐兆輝是湖州市環保局副局長,他曾經歷了這一過程。他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當時我們面臨的問題確實很復雜,特別是對“低、小、散”電池廠的整治和關停,引發了一些矛盾和糾紛,當時甚至有業主威脅執法人員:“你們要再來關廠,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長興縣環保局黨組成員俞文傑說,當時一個蓄電池能賺十多塊錢,各個小電池廠效益都很好。“有的在晚上摸着黑、偷偷生產,有的幹脆全天生產。”

俞文傑在第二輪電池產業轉型升級時,還是和平鎮環保所所長,當時轄區內9家鉛蓄電池企業須進行原地整治提升,其中首要任務是讓這些企業先停產。

但是,在行業利益誘惑和驅使下,要責令企業停產整治,其實並非一件易事。俞文傑深感壓力之大,據他講,當時採取了一些非常舉措,比如聯合供電所對其斷電停電等,此外也要一戶戶上門走訪做工作。

王楚斌直言:“這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問題,是利益之爭當然會引發各種矛盾,關停整治工作確實不好幹,但不到位也不行,必須要有鐵的手腕和鐵的決心,綜合運用法律、經濟、技術及必要的行政手段,建立淘汰落後產能長效機制等。”

當記者問到環保整治中面臨的最大擔憂是什麼時,王楚斌說,“就是如何確保不把行業整垮、整掉,而是要通過整治,改善環境,把產業做大做強。”

此外,超威集團總裁楊新新也向記者介紹,超威數10億元企業兼並及改造資金的投入,也引起了公司內部的極大爭議,認爲存在一系列風險,但超威轉型升級後也實現了發展壯大。

轉型紅利

這座前後投資達48億元的循環經濟產業園,堪稱天能集團的一張王牌,也被張天任視爲電池制造生涯中的得意之筆。

記者了解到,目前,該產業園實現了鉛回收率99%以上,已建成“年回收處理30萬噸廢鉛酸蓄電池”、“年產2000萬千伏安時動力儲能用密封鉛酸蓄電池”兩大項目,是中國鉛蓄電池行業唯一一條集生產、回收、冶煉、再生產於一體的閉環式綠色產業鏈。

該產業園位於長興縣城南工業區,距縣城約30公裏,自2012年建成投產至今已頗具規模,就算只是走馬觀花地繞看一圈,也要一個半小時。在這裏,鉛蓄電池回收再制造的魅力,無人能夠抗拒。

在這座工廠裏,記者聞不到被污染的氣息,也沒有像其它涉重企業隨處可見的水蒸氣和雜亂堆放的廢品。

引起記者極大興趣的是,這裏上演的“工業廢水養魚”場景。望着遊走於水池的鯉魚,天能集團總裁助理蔣玉良告訴記者:“工業廢水都經過了無害化深度處理,可以用來養魚、澆花,這也是監測水質的一種方式。現在天能工業用水重復利用率達100%。”

記者走進天能鉛蓄電池回收及再制造車間,一排排整齊的生產線正在運行。“這十多年,裝備逐步實現由手工到半自動化,再由半自動、全自動化升級爲全自動裝配生產線,與智能制造相結合。”蔣玉良坦言,現在一條線上僅幾個員工,但卻相當於以前數十人甚至上百人幹的活,人均產能提升3.7倍,每15秒就產出1塊電池。

其實在很多人眼裏,一塊鉛酸蓄電池用完後便無價值,但在這裏一塊近10斤重廢舊鉛酸蓄電池經多道工序後,被分解提煉回收的物質再次送進生產線,便可重新造出鉛酸蓄電池。

據蔣玉良講,從廢料中直接回收再生鉛,企業生產成本、能耗、排放大幅降低。提取再生鉛的成本比原生鉛低38%,能耗僅爲原生鉛的35%,每生產1噸再生鉛可節約標煤60%、節水50%,同時減少固廢60%,減排二氧化硫66%。

轉型後的“兩本賬”

環保與經濟這“兩本賬”怎麼算,持續備受社會關注。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資源與環境政策研究所副所長李佐軍認爲,面對這“兩本賬”,地方政府一般會優先選擇經濟,環保則相對滯後,仍是短板。對於污染問題,如果政府意識不到或下不了決心,那環保整治就很難推下去。所以地方政府應拿出更多精力治理污染,補好短板,這樣才能達到經濟與環保的平衡。

長興縣經信委副主任姚建忠說,經濟與環保是一個統一體,並不矛盾。環境治理促進經濟發展,這毋庸置疑。我們現在正在“回頭看”,加緊補短板。長興縣產業轉型升級並未結束,仍在繼續。

據當地政府部門數據顯示,2017年長興縣鉛蓄電池行業實現產值246.32億元,全縣規上企業產值1305.83億元,佔比18.86%;貢獻稅收7.8億元,全縣工業稅收39億元,佔比20%。天能、超威兩家千億級鉛蓄電池企業,在細分行業中擁有全國定價權。

其中,天能已連續四年實現高速增長。據張天任講,天能每一次創新升級都付出了沉重代價。盡管出現過虧損,過程很痛苦,但最終我們嘗到了處理好發展與環保“兩本賬”、注重綠色發展所帶來的紅利。

他對記者算了一筆賬:2000年以來企業環保投資近20億元;近三年,有4.7億元環保及制造設備被換下,被再次優化,但最終實現每年以20%的銷售和30%的利潤在增長。他說,“這對於曾抱有質疑的股東和員工來說,感觸很深”。

公開數據顯示,2017年天能集團營收達1127.8億元,綜合實力位居中國電池行業百強企業第一,全球新能源企業500強第26位。

實際上,長興縣其它產業也在進行環境治理。長興縣副縣長楊永章對經濟觀察報說,2013年全縣有300多家大理石切割裝備企業,年稅收貢獻不足1000萬元,但經整治後,共15家企業,年稅收大幅提升至1億-1.5億元。

“其實生態環境、產業發展以及地方經濟都是共生的。現在公衆對環境要求越來越高,如果一個地方把幾千億財政收入放在這裏,但帶來的卻是污染的空氣、水和土壤,公衆肯定不會買賬。”楊永章說。

根據長興縣政府數據,2017年長興60家新能源產業規上企業完成產值305.5億元,佔全縣比重達23.4%。楊永章預計,再過三年,長興縣將形成一個千億級新能源產業集羣。

俞文傑告訴經濟觀察報記者,當地政府部門出臺了相關文件,嚴厲問責環保不達標企業。環保不抓好,企業就生存不了。下一步仍要搞好廢氣、廢水在線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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